發布時間 : 2010-08-25 18:41:47 來源 : 金站網 瀏覽次數 :
找到韓寒,我說對了,突然就覺得這個事對了
北京來的外路人
“我媽媽生下我后25天就走了,我19年沒有見過她。”陳年說。
在奶奶的敘述中,媽媽是個傳奇,官宦人家落難的千金,留了點骨血在他們家。他知道,他跟山西聞喜縣官道莊村別家小孩不一樣,母親是個北京來的外路人。
陳年是由奶奶撫養長大的。奶奶在陳年心目中是一個特別重要的人,她告訴他的那些東西基本上是從戲文里得來的。
陳年是全公社學習最好的小學生。
多年后,陳年在自傳體小說《歸去來》中如此描述那段生活。
小時候,他對媽媽的思念,僅限于每次面臨重大考試,一個人在割草時心事重重,這個時候就很希望難得一見的吉普車進村,媽媽從車上下來,把他帶走。但是考試結束,所有的思念都煙消云散。
14歲那年,他離開了奶奶,去了大連。有3年的時間,他一個人住在軍隊大院的一座樓里。
“每天6點30分起床,走500米去父親家的廚房吃飯,然后,刷盤子;帶上中午的盒飯去學校聽課,下午5點半放學,又回到廚房吃飯。不吃飯的時候,我要求自己在住宿樓后面的山上大聲地背誦,用樹枝在地上解答幾何題,那個時候我假想著自己是阿基米德的傳人。”
就讀于模范中學的初中,后來又考上了本校的高中。他感慨,那些沒考上本校高中的同班同學,“我覺得他們的一生就這樣完了。”
那時候,陳年的苦惱是在數學家和物理學家之間做抉擇。
余華當然比柳傳志重要很多
他像一列火車,在既定的軌道上安全地奔跑,但列車出了軌道。這時候,陳年生活中受的委屈便跳了出來,離開了處處呵護他的奶奶,跟繼母和父親生活在一起。
“在農村長大,跑來跑去,忽然換了個地方,城市很干凈、家里也特別干凈,老覺得住不了,就特別的逆反,那時候內心就形成了一個非常大的對與錯、是與非、正與反的劇烈沖突。”陳年說。
“我突然間像有了病一樣,不再關心物理和數學,搖身一變,跟我的同學們大講顧城北島海子柯云路以及李澤厚溫元凱,偶爾還和哲學老師辯論,認為辯證唯物主義漏洞百出,我顛覆了一個好學生的形象,還學會了逃課。”
現在的陳年看來,通過閱讀錯誤的人生觀產生的妄想,遠遠大于色情暴力。錯誤的人生觀形成的沖突助長了陳年的偏執。
“有理想的生活才是有意義的生活,我現在所過的生活都是為了考大學,我認識了建設大連著名景點北大橋的焊工,和他成了朋友;我也認識幾個海軍學校的學生;我發現,大學和理想是全然無關的。”
“一個有理想的人,一門心思地想考大學,這不是自欺欺人和浪費時間嗎?我重新確認了我的理想,改變我的家鄉。”
在大連呆了3年,他逃了。“1986年10月,跑的路上,我記得坐在火車上,聽到胡耀邦死,這在我記憶里面是非常重要的時間點,我還在本上記下來。”
“我像一個小英雄一樣,降落在聞喜縣的一個鄉鎮中學里,教孩子們英語,他們很聽我的話。我覺得自己特別牛,擠走了曾教過我的英語老師,當時我不認為是我擠走了他,很快我就醒了。”
學校要評職稱,陳年小,18歲,還沒學歷,他回到了大連。回到大連的陳年就成了整個學校的壞典型。“當時我覺得很悲觀,特別絕望,怎么自己變成這么一個人了。”
高考結束后,陳年收到了母親的一封信,“希望你到北京來找我,一封信寫不完應該告訴你的話,希望你接到信后,安排好家中的事情,到北京來。”
“你媽媽這么多年沒見你,肯定有她的難處,聽你爹在信里說,你媽現在有錢有地位,就是沒錢沒地位你也得認。我的憨娃啊,你要是不認你親媽,就是讓你媽罵我,你媽媽肯定會埋怨你奶奶沒有把你帶成人。”奶奶對陳年說。
接到母親的信沒多久,大學的通知書也來了,大連經濟學院。
陳年到北京來看媽媽,從北京南站坐車到復興門,再到頤和園和香山之間的一個軍隊大院,開門的姥姥告訴他,“你媽沒跟你說清楚嗎?你怎么偏偏選在她出門開會的時間來哪?”陳年哭了,在姥姥家巨大的客廳里,姥姥似乎一直在他對面,姥爺一直在沉默著。
姥姥讓勤務員帶陳年去住招待所,5天后,母親笑吟吟站在門口,“明天你搬到我們公司的旅館住,旁邊有一個烤鴨店,以后就在那里吃飯。”《歸去來》中如此描述當年的場景。
陳年沒有接受母親給他安排的路,他回大連讀大學。1988年,是中國文化突然爆炸的一年,陳年籠統地接受了很多教育。
大學讀了兩年,被勒令退學。“學而優則仕的路被堵住了,”“我就那樣被扔在人海里,”陳年回憶當時的情景。然后就胡混了,東跑跑,西跑跑。
1994年,陳年來到北京。以后的生活非常的碎片化,給《北京青年報》天天寫稿,用了一個筆名“驚鴻一瞥”,寫Windows95,寫酒吧,寫婚紗攝影,那時候,陳年每個月有3000多的收入。
“后來做《書評周刊》,余華就跟我們非常好了,還有李銳、董鼎山這些老人。1998年,余華寫了一篇文章,《活著是生命唯一的要求》,那時候我還很幼稚,余華在那個時候就把這個問題想明白了,生命沒有意義,生命唯一的要求就是活著。”
那時候每天都過得特美。一度,陳年博客的簽名是“誰不是時代懷胎的歷史人物”。那個時期,陳年認為所有的人都應該讀羅素的《西方哲學史》,并以此為起點;他也會“毫不猶豫地說,余華當然比柳傳志重要很多”。
花20元打車喝杯50元的咖啡
在做卓越網的時候,這些東西被一點點地打碎了,陳年總說合伙人雷軍的一個笑話:剛開始做卓越時,雷軍問陳年,“黃仁宇是那個公司的”?
“我在2000年時,和自己過去的作為是極端對立的。2000年我們發布的所有東西是非常媚俗的,連股東都看不下去。在2001、2002年,我對他們說,商務印書館的書絕對不能進卓越網。在前期積累的時候你必須迎合商業社會。”
那時候忽然間發現了一個事情,“一個商業平臺遠遠大于自身,在卓越網的時候,我最自豪的是什么,我讓余華的書賣得非常的好,我讓大眾熟知了黃仁宇……。所以你不是為了做它而做它,你在這個過程中,你把自己原來想做而做不了的事都做了。”
“互聯網時代,有一個重要的概念,叫去中心化,就是說,人人都那么回事,沒有中心。”
2000、2001……2004年8月份,卓越網7500萬賣給了亞馬遜。”陳年說,“我過得很煎熬,我買碟,給中國的B2C找了一條活路,”
“我覺得熬的時候,你不覺得在熬。當時的信心來源于你對賣東西熱愛,而且自己騙自己,你在做一個很重要的事情。大家都很苦,其實在2004年之前,互聯網整個都很苦,所以我覺得是集體騙自己。”
煎熬之外,他選擇用另外一種方式來詮釋自我的不同。
“不超過5分鐘的思考,為任何一種5萬元以下的東西買單,只因為足夠名牌簡潔到看不出任何名牌,我的這種做派,被朋友定義為和錢有仇。常常花20元打車喝一杯50元的咖啡,花30元打車吃一碗10塊錢的拉面。”
他的價值觀再次被修正。“不管你拍電影還是研究哲學,只要你的價值達到了物以稀為貴的地步,那么有錢人一定會掏錢的,有錢人一掏錢,你就有價值,反之,就沒價值。”
這個時候,讓陳年覺得安全的,就是銀行存款阿拉伯數字后面越來越多的零,因為,他成為一個陀螺,“身在這個月,必須思考下個月,身在這個季度必須思考下個季度,我們一定要快。”他觀察自己圈子里的那些人,“大家的注意力久久集中在婚前協議和轉移老婆注意力;初為人父者,算出了培養一個孩子大抵要180萬到300萬不等。”
奶奶的去世,打斷了陳年充實密集的事業設計和人生算術。
我能做的就是平民快時尚
離開卓越后,陳年用8個月時間,寫了一本自傳體小說《歸去來》,他反思了自己的大半生,身為傳奇的母親,一直以某種形式,在影響著他的人生,他不停地追求卓越,從文化圈到商人圈。
盡管如此,陳年知道,自己的原點仍是奶奶,夜里,做夢,怎么都走不出童年的那個院子。
在陳年心目中,母親是遙遠的。
2007年10月份的時候,他開始做凡客。“很簡單,我討厭‘卓越’兩個字。‘凡客’跟‘卓越’很對立,它是對立的。”
“我覺得我的一個特點,在一個事情初期的時候,我先把自己的愛好給壓住,就像卓越網初期我們賣特別通俗的東西,但到后期就開始人文了,我覺得凡客也是這樣,前兩年你得讓這個品牌先活下來。今年當我突然的想做T恤這件事的時候,我過去的那點東西就又出來了,覺得我又在做文化傳播的事情。”
我今年設計明年的T恤的時候,有一忍者畫得特別棒,很好,我的小自我就又出現了,我說這旁邊一定要把李白的詩寫上去——“十步殺一人,千里不留行”,這就全出來了。那天他們說這個還挺好,我就開始,聶魯達、昆德拉這些全都翻出來。
當然,這個過程中,他也一直在思考價值。“你發現在這個時代,我有這樣的一個商業組織,先把事做出來,然后再回到我原來那個線路,我再做更多的事。”
“我能做的就是平民快時尚,這我就通了,我覺得什么事都順了。就像我糾結了兩年,我找代言人,死活找不到,找到韓寒,我說對了,突然就覺得這個事對了,就是和你過去撞上了。”
“最重要的是什么?”陳年背誦了英國作家弗吉尼亞·伍爾夫的一段話:“這個人,他順利地完成了人生的冒險,他扶持過國王,然后他退休了,他當了地主,為人夫,為人父,他接待過國王,他愛過女人,他試圖捕捉人類靈魂那復雜的變化,他努力地運用各種實驗觀察的手段,使之和諧,最后他獲得了幸福……幸福就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么?認識我們自己多么難啊!”
最近陳年在讀《李先念傳》,李先念在臨了的時候,口中叫的是母親,“我看到這段的時候,想,我在那一刻,叫的肯定是奶奶。”